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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亲的石榴树
■王崇彪
今年春节期间,回了一趟故乡桐城。正月初五一大早,还特意看了一下生于斯长于斯的老屋。粉墙灰瓦的老屋除了墙脚多积了些莓苔外,似乎还保持着原先沧桑的旧貌。最大变化的是,老屋天井的上方被四弟夫妇架起了钢结构,安上了玻璃瓦,又美观又敞亮。老屋连同南面后来翻盖的老四楼,现在全部出租给了七八家生意人。然而令我惋惜的是,院子里那棵姿态优美的石榴树,因架钢结构被锯掉了。
这棵已不复存在的石榴树,是已故去五年的母亲亲手栽种的。栽于何年何月,我已记不确了,但我对这棵树,它的蟠龙似的干,尖细翠绿的叶,红艳照眼的花,以及硕大嫣红的果,就像对母亲眼角上细密的鱼尾皱纹,有些苍白的脸上涟漪般的微笑,瘦小而坚毅的身影,一样的熟稔和怀思。
我八岁入学,母亲特意用父亲在正月闲暇时给人家割百寿方子(即寿材)挣的钱,为我买了人造革的新书包,颇使背布书包的小伙伴羡慕不已。从家到学校不到一公里,上学时要沿着一条清澈的小河往南去,小河两边是散发着泥土气息的田野。快进学校时,还要经过一个绿树环绕的名叫朱家汈的小村庄。正是乡村四月的时候,金灿灿的油菜花已结成了密麻麻的黄荚,绿油油的麦子垂下了饱满的穗子,云霞般的紫云英也被新栽秧苗的嫩绿所替代。那时的星期六还不是休息日,放学的我背着人造革新书包和一群背布书包的同伴,沐浴着初夏落日的暖暖余晖回家去。当然要途径朱家汈,既然名汈,必有塘汊。因为明天是周日,我们几个伢子,在小村前的一个方形的汊塘边歇下脚来。汊塘与来自我家门口的小河相通,塘埂上的大柳树黑魆魆的根须伸展到了河底,埂四周是种着韭、蕹、莴苣、茼蒿以及瓜豆的菜畦,外围全是插着新秧的水田。那时候,我们还不会欣赏树上柳莺的婉转、远处放轭后的牛哞、禾田中此起彼伏的晚雊,只顾专享我们的渔猎之乐。我是用细线栓着的棉球钓汊塘里肚子雪白、眼圈像戏子画过的大青蛙。蛙也是水中的呆物,我抖动棉球,它义无反顾扑过来吞食,我把细线轻轻一提,颇为轻松地把它纳入掌中,放进用一只破裤管做成的布袋里,不大一会就钓了十几只,布袋里难免一阵阵噗噗跳动,仿佛孙大圣在布袋和尚的法宝内乱撞一气。其他的伙伴,有的在水田里钩黄鳝。但黄鳝要到晚上新露降临时,才半露着肚皮卧在禾根边,所以收获甚微。还有的,在临水的河埂线寻找挖出新泥的小蟹洞掏螃蜞,或者在伸至河底的柳树根里摸鱼,不仅能摸到泥鳅,往往还可捕到一窝窝嘴大而阔、黑褐色的塘鳢,俗称刺虎子。晚霞褪去的时候,我们带着一身泥水和水中战利品,洋洋得意把家还。回到家中,我才发现背上的新人造革书包,不知何时被弄断了背带不翼而飞了,现只剩下手中还在唧唧咕咕、乱动不已的布袋。这下当然非同小可,非但书不好好念,倒去摸鱼掏虾,居然连背上的书包弄丢了还一无所知,这在比较普遍重视读书有些文化渊源的乡里,岂不是天大笑话?母亲气极了,有些苍白的脸变得铁青,涟漪般的微笑早已幻成了暴雨前的雷电。她指着我,手颤抖着,声音也在颤抖:“去……给我跪到外面去!”所谓的外面,我当然知道,那就是院子里石榴树下的一方青石。我只得丢下布袋,一声不吭地跪在本来承受我们臀部现在却迎接我膝盖的青石上。我的长兄、二兄也蒙我之赐,按照母亲的厉声吩咐,带着辘辘饥肠和我丢下的鼓囊囊布袋,一边去寻找我丢失的书包,一边给布袋里还没有闭气的猎物放生。幸好,青石还算平滑,不太硌人皮肉。就在这受跪石之罚的时候,我才仔细端详了面前这棵以前不太